昨日鲸

标题鸣谢一瓶香水。

曹丕在办公室里等了司马懿二十分钟，二十分钟里他做尽了邪恶的事。他反锁了办公室的门，占据司马懿的椅子，并策反了司马懿办公桌上的每一支笔，命令司马懿的四支红笔、一支黑笔和一盒共二十根尚未拆封的红笔笔芯在曹丕需要时恪尽职守地断水，以便最大限度地给司马懿添堵，他还把司马懿放在桌底的鞋子反摆，并且在这二十分钟里每隔五分钟就想站在桌子上，大喊救命一次。学校里的人走了，但没走光，这件办公室没人，但别处有。曹丕喊的声音足够大、喊的次数足够多，就迟早会被人听见。曹丕没这么做，他为这段关系保留一丝体面，仅仅自欺欺人地用指关节在桌子上敲摩斯电码：三短。三长。三短。停。三短。三长。三短。哒哒。哒哒。有声音应和，曹丕愣了一下，随即受惊一样跳起来开门。他作乱时理直气壮地怨司马懿迟到，然而活生生的司马懿站到门口，他反而心虚。我心虚干嘛。曹丕想，我都毕业了。

 

两天前，司马懿教的这班学生七零八碎地凑到一起，请老师吃了一顿谢师宴。谢师宴途中，司马懿出去接了个电话，曹丕说：我后天去找你。司马懿说：哦……那就去办公室。他又坐回饭桌上，手机振动，曹丕给他发消息：两点半？司马懿回复：嗯，两点半。表上的时间是两点五十五。老师往转椅上一坐，学生站着，这场景太像训话，使曹丕很想找把椅子坐。这办公室很窄，也不见有沙发，三条腿的圆凳倒是有，然而坐那种椅子上，也像是师生训话。曹丕心想，我还剩两种方式保持体面：坐司马懿腿上，或者跪到他桌子下边。今天学校放假，司马懿说，办公室没人，你随便坐。曹丕没坐，靠着铁皮柜歪站。

 

他忽然问：别人问没问过你，为什么我总来你办公室？

 

问过啊。司马懿说。曹丕问他，那你怎么说？司马懿回答：你是我最好的学生，当然要多见见。不是最喜欢的？曹丕打断他。司马懿说，我是老师，自然喜欢最好的学生。曹丕说：那不一样。

 

沉默。办公室里是不是有点闷？他问曹丕，我去把窗户打开。曹丕没出声，司马懿当他默许，起身去窗边拧把手，拉开一条小缝，缝里立即顶进一枝长过头的柳条，在石台上轻轻地扫，几乎要够到养在窗脚架子上的绿萝，曹丕盯着这春色的一隅发呆。他被司马懿压在办公桌上操时抬眼就是那绿萝。不知道司马懿怎么养的，它照不到多少阳光，长势却喜人，叶片浓绿而肥厚。司马懿转过身，曹丕对他说：我不会回来了。好像觉得不够，他又解释般地补充道：我不会再找你，也不回来看你，更不打电话祝你教师节快乐。司马懿仍然不答。曹丕索性继续往下推进：等你死了，也不去给你扫墓。为什么？司马懿伸腿把椅子滑去桌边，伸手往架子上摸索什么东西。等他拿出来，曹丕一看，是两罐可乐。曹丕接过其一，仰头痛饮，司马懿却不喝，不住地把玩罐身，像是准备等曹丕喝完，再把手里这罐递过去。曹丕觉得好笑，于是答道：因为我喝碳酸饮料，会比你早死。

 

我不会回来了，曹丕说。司马懿冲他招手，他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司马懿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心想：司马懿听清了吗？他坐到司马懿腿上。曹丕又想：他在想什么？

 

之前怎么没去吃饭？司马懿问他。

 

他的手搂着曹丕的腰。曹丕忽然厌烦这种相安无事的亲昵。他向后仰头，举止间有赴死的放荡。“老师约我。”捉住他的手。“就约在这里？”手放上**。“我们在偷情，老师。”摩挲。“你该请我喝酒。”继续摩挲。如果这是**片，曹丕想，接下来就是他翻过身，和司马懿在镜头前*吻。没有酒，司马懿说，他的手又去环曹丕的腰，那有点背德。转椅撞上办公桌，被曹丕翻到桌面上的笔群哗哗作响。

 

曹丕说：真奇怪，我不知道我们在做这么背德的事。

 

我今天没准备要和你**，司马懿说。如果是那样，我会在家里见你。你操过我三次，曹丕说，现在觉得背德，是不是有点晚？他想站起来，司马懿又把他揽回腿上，曹丕和他面对面，挤一张椅子。他又说：既然背德，为什么还这么坐着？哪有学生坐老师腿上的。

 

你真固执，司马懿叹气，而且粗俗。你一生气，就变得粗俗。曹丕翻了个白眼。就是这样，司马懿说。

 

沉默。

 

我该怎么解释呢，司马懿自问自答，就从祝你毕业快乐开始吧。

 

曹丕盯着他。

 

你是来对我道别的。司马懿说。

 

曹丕回答：是的。

 

我们是师生，我从你高二开始和你交往。

 

是的。曹丕皱眉。

 

我们的关系是秘密的。

 

是的。

 

（……墙角的柳絮滞留在此，保洁的乡音都在远处沉默，仅有声波的震动反应在玻璃上。我们误闯进这自然，打碎丰乳肥臀的原始女神像。象共振。象掌声。象歌声。）

 

……我们隐藏这段关系。

 

是的。曹丕深吸一口气。

 

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

 

你的快感来自偷情吗？司马懿问。

 

曹丕摇头。不。

 

司马懿说：但我们的确是一对不道德的偷情的师生。

 

不情不愿地：是的。

 

所以为了郑重其事而隐私地说话，我们在没人的空办公室见面。

 

是的。

 

这就是为什么你今天喝不到酒，司马懿作总结陈词，我怎么能在办公室摆酒呢？如果你要喝酒，我会在家里等你。

 

是的，好的，曹丕说，很有师德。他忽然又不生气了。

 

他居高临下地捧着司马懿的脸，凑上去亲吻。他的亲吻落在嘴巴外面，节制而浅尝辄止。亲了司马懿一次，曹丕又要再亲，亲司马懿的额头、亲他的眼睛。司马懿从善如流地闭眼。你还会回来，不是吗？司马懿闭着眼睛说，……只要你回来，你就知道去哪里找我。他好像在等妻子给他打领带，曹丕心想。他咬了一口司马懿的耳垂。

 

话说得深情，趴在司马懿肩头，他含混地说，我不回来，你就不在这了？你是为我留在这的？

 

说不定呢。司马懿喃喃自语，不过我承认：主要是为了编制和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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